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中,少女不安稳地挣动了一下,声线温软如暖玉,轻轻柔柔地熨进人心底。
指尖的浆果被扔回骨鞭上,雍离走近一步,俯身将少女梦呓听得更加清楚。
·
穹顶弯月如勾,将冷冽光影泼洒在那孤身居于顶端的人身上。
月影银白如练,澄澈生辉,可落在那人身上,却被身周浓郁不散的黑雾尽数吞噬,通通化作诡谲骇人的魔气杀焰。
那身影背对着苏忱,记忆里惯常挺拔如刃的漂亮脊背此时罕见地蜷着,绷得很紧,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挣裂。
双膝跪地,发髻散乱,青丝掩面,垂落的裙裾湿漉而残破。
恍若一只遭了暴雨泼淋的兽。
苏忱伸手去挥散眼前的黑雾,再次努力看去。
……并不是雨。
是血。
是从那人的断臂处流淌而下,又或者是从其他多处伤口一同涌出的鲜血,掺杂着破散的灵髓,一路蜿蜒下高耸的山丘,竟然几乎浸透了整片空地。
苏忱快步向前,在变故发生之前一路奔上了堆满尸身残骸的高台。
在过去闭关入眠的三年里,这梦苏忱做过许多次,却是头一次成功来到了高台上。
渗满血水的残破旌旗自断裂的旗杆上滑落,坠地时将迸溅的血珠沾染上苏忱素白的裙摆。
苏忱侧身抬起手,下意识用衣袖将身旁的人遮护住。
纵然那人分明已像是浑身都浸透在了血水里,根本不差这丁点污秽。
“雍离?”
没有回答。
雍离侧身对着她,低头专注地看着怀中的物件,一时仿佛没听到苏忱的声音。
只是伸手捏着唯一还算干净的里衣的一角,一下一下小心地擦拭着花瓣上沾染的血滴。
苏忱动作微顿,眼前闪过一段画面。
……
“这是什么花?”
石床边的人单手揽着衣衫,垂眸看向脚边的花蕾。
“是……”苏忱回头辨认了一下,“羽衣夕颜。”
“倒生得颜色漂亮。”雍离低下头,任由散落的青丝沿着光裸的肩滑下,“看着快要开花了。”
“嗯。”苏忱点头,目光触及苍白肩颈上几片浅红痕迹,又偏过头去,“我去那边再捡些鲜叶。”
“不看看它怎么开花?”
“……我……马上就回来。”
“好。”
雍离语气如常轻懒,侧头看向远处,漫不经心一般地道:“等你回来。”
……
再没能等到。
因为那是离开崖底之前,她与雍离的最后一次对话。
那次对话之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,苏忱便尝试成功,突破迷瘴孤身离开了崖底,跟管理员恢复联系,回到了西荒,闭门入眠。
苏忱看着眼前即将开花的羽衣夕颜。
在这个世界里,羽衣夕颜明明并不是什么珍贵的花束,在神界或人界都很常见,通常被人认作是野花而已。
却被陷入痴狂的大魔头如此珍贵地对待着。
苏忱伸出手去,想将跪地的雍离扶起来。被她碰到的一瞬,久无反应的雍离倏然一颤。
苏忱停下动作,“是我弄疼你了吗?”
像是这时候才终于发现苏忱的存在,梦中的雍离怔了一秒,缓缓偏过头来。
雍离张了口,但苏忱没能听到是要说什么。
眼前场景霎时崩塌碎裂,苏忱眼前一晃,被黑暗吞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