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丽予道:“为国捐躯,追封名号,是父亲的荣耀。其英勇大义,身为其女,当自存心中,时时提醒自己。民女绝不敢拿父亲的功绩耀武扬威,自视甚高,忘了本分。”
“本分?”武宗反问道,便又收了话。
沈丽予道:“民女现在只是一介百姓,本就应该安分守己。此前一切所作所为,只为今日恳求陛下重审林家冤案,还我外祖父母一家清白名声。如有怵逆皇威,绝非有意为之,实乃无奈之举。民女——只求陛下让我一力承当全部过错,切莫降罪于其他人。”
刘絮听见这句,顾不得什么藐视皇权,立刻直起身子,错愕地看着沈丽予要把所有事都揽上身。她以为沈丽予只是不想她进殿看见赵衷那个恶贼的嘴脸,所以才不让她跟来。
直到现在,刘絮才完全明白过来,沈丽予之所以选择孤身前来,就是为了求得一个洗清冤屈的机会,然后奔向可以预见的死亡。
武宗又是一句。“你当真不怕死?”
“不怕。”沈丽予的眼神变得恍然,道:“或说,不知何时,民女早已死了。现下在陛下面前的,只是一个亡灵,残留着为家人洗雪沉冤的执念,之后随时都可以魂飞魄散。”
雷钺道:“沈娘子,陛下面前,休得胡言!”
“陛下,民女不怕死,只怕自己死了,林家十八条人命、程家三条人命的冤屈却未能洗清!”沈丽予再行俯身伏首,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,道:“民女虽死无妨,只求陛下公开重审林家旧案,为所有牵扯进来的枉死冤魂还以一个公道。”
武宗冷冷地看着沈丽予,没有应她。
沈丽予再一次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,重复着刚刚说的话,道:“恳求陛下公开重审林家旧案,还以枉死冤魂一个公道!”
武宗仍是不答话,只挥了挥手。雷钺便走了过去,将沈丽予和刘絮一道扶起来。
沈丽予站起身,额前已显红肿,
武宗即道:“赵衷欺君犯上,罪不可赦。他这些年审过的案子必然都要重审一遍,查实全部冤假错案。该还给百姓的公道,朕自然会做到。至于你——再未查清案情之前,你仍旧是谋逆案的逃犯之一。和你旁边这个、程娘子,先一同送入大牢,等上一段时日吧。“
·
由雷钺领着,沈丽予和刘絮被禁军押着走出闲云殿,走在通向刑部大牢的路上。
雷钺走在沈丽予身边,对她细声道:“你纵是不说那些软话,把罪责全往自己身上揽,陛下也不会杀了刘絮。”
“您不该把她找来。”沈丽予冷着脸,直视前方的路。“至少现在他确实不会杀了。”
雷钺道:“你难道不信我的话?”
沈丽予侧过头,无言地看了雷钺一眼。
“需要我给你们外面那些亲友,带什么消息吗?”雷钺又问她。
沈丽予眼中这才有了些光,道:“只说刘絮的消息好了,说她很快会回去的。”
“你很快也会回去的。”雷钺叹道:“那个人,没有你想得那么坏。”
坐在权力之最高位,有谁不会变吗?父亲曾说过,游宗年少时也曾励精图治,为政勤勉,大瑞重回开朝初期的盛世。而后来,在这座皇宫里、在大瑞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悲与乱,人人有目共睹。
沈丽予记得在父亲的丧仪上见到的平阳王,那位青年心系天下、痛心惋惜的样子,与龙椅之上的那个人的样子,全然不同。
不知今日的事过后,皇帝见到她的堂姊,又会是什么样子呢?
沈丽予问起另一个人。“雷太傅,您是太子的老师,那——或许会知道沈惠妃娘娘的消息吗?”
雷钺道:“嗯。”
“她——知道这些事吗?”沈丽予低下了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