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月,浓郁的墨色铺成弥漫,阴恻恻的夜色让四周伸手不见五指,姜竞霜唯一能依仗的只有手里那盏红纱灯笼,但烛光到底有限,至多只能将她脚下的路照亮,却顾不得四周。
寒蝉凄切,鸟充嘶鸣,全都潜伏在夜色下,因为无知而显得那般阴森恐怖。
姜竞霜穿过甬道,往内院走去,但往日熟悉的路也因为这诡谲的夜色而变得可怕了起来,她仿佛走在岌岌可危的独木桥上,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。
但姜竞霜没有害怕得立刻逃回内院,反而停住了脚步,久久地站在那儿。
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快病死了的谢羱。
平心而论,姜竞霜嫁给谢羱一年了,若说对他完全没有感情,那也是假的,毕竟谢羱对她是真的很好,捧在手里怕摔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,姜竞霜过去十六年吃的苦似乎都在谢羱这儿得到了补偿。
所以姜竞霜是感激谢羱的,是他把她从姜家那个泥沼中救了出来,如果没有他,她现在可能早被贪财的姜父卖给中年富商做填房了。
但要说姜竞霜对谢羱有多么深刻的感情,那也是假的。
因为谢羱这人脾气很古怪,姜竞霜把这归结于因为他生病了,又病了很多年,虽说身上到底有个秀才的功名,但因为身体却连乡试都参加不了,整日只能被困在四方的院子里,操心那一亩三分地,施展不了身为男子的抱负,因此人变得偏执也在所难免。
姜竞霜嫁进来这一年,没有掌过家,家里的仆人也不认她这个女主人,所有的事都听谢羱吩咐。
因为谢羱忍受不了有什么事要超脱他的掌控,以至于姜竞霜后来连社交行踪都受限,这一年大半时间都只能陪着他待在这个院子里,枯耗青春。
后来,谢羱就病重了。
病重后的谢羱性子就更加古怪了,经常不和姜竞霜说话,但总是用那种能让她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她,姜竞霜明明是怕的,却不得不装作看不见,不在意,继续温顺地照顾他,用不打一丝折扣的温柔去抚平谢羱的所有猜忌。
可姜竞霜也不能保证谢羱对她的爱能撑多久,如果在他死前,他的所有爱意被融化在无尽的偏执和猜忌中,姜竞霜毫不怀疑谢羱会在临死前把她杀了,让她为他殉情。
但姜竞霜并不想死。
她的出身并不好,家里开着一家医馆,论理日子过得不错,可姜父与徐氏重男轻女得很,姜竞霜身为家中唯一的女儿,不仅没得到如珠似宝的对待,反而被十分得苛责。
姜竞霜早些年日子还算安稳,后来三弟四弟出生,她就是家里的小傅母,养完这个,带那个,身为姐姐,却因为被爷娘耳提面命要让着弟弟,所以哪怕她劳苦功高地把两个弟弟带大,也没得一分尊重,反而成了他们口里的赔钱货。
一直到她长到十二三岁,逐渐有媒婆上门,姜父意识到女儿的容貌奇货可居,才不让她做杂事,但也给她请了老师教授琴棋书画,其实那时候她年纪已大,起步晚,姜父又要求速成,所以姜竞霜的日子还是很苦。
但再苦也苦不过姜竞霜得知姜父这般做,不是良心发现,而单纯是为了把她卖个好价钱时。
也是在那个时候,姜竞霜得知了这个世界上有种江南女子是被称作‘扬州瘦马’,只不过对方是被人牙子买去,做的皮/肉生意,她却是被亲生爷娘这般对待。
姜竞霜既伤心又愤怒,她砸了琴,撕了琴谱,丢了笔墨砚台,再不肯学,被愤怒的姜父关进了柴房,饿了两天两夜,后来是李氏趁着夜色给她送来了一碗稀粥。
在那个杂乱的屋子里,姜竞霜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上头还有一个阿姐,只是出生不过一日,就被狠心的爷娘放在院子里活活被冻死了。
到了她这儿,犯了人命的爷娘见生下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