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音响起,平王世子容珩走了过来:“今日家里宴客,你怎好乱跑失礼与人?快随婢女旁处顽去。”
言罢,就有婢女上前,小女孩只得跟着往院子外面去,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提醒:“漂亮小哥哥,可别忘了方才说的事。”
这里,容珩失语一笑,只得又对顾沉晏致歉道:“此乃我母亲娘家表妹,素日顽皮淘气惯了,沉晏勿怪。”
原来是云家之女,难怪出现在平王府。
平王妃娘家姓云,阖家皆在滇南任上,看来这小云萱是跟着平王入京的。
“世子言重,云小姑娘率直可爱,天质纯朴,在下喜欢还来不及。”顾沉晏拱手说道。
容珩笑着摇头:“你倒是第一个说她率直质朴的……”
……
两人言语一阵,容珩亦是坐在了桂花树下。
“怎地不去联诗?”目不转睛地看着溪中锦鲤,容珩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。
“在下不通诗文,哪里好意思去献丑。”顾沉晏笑道。
“沉晏自谦了。”
容珩眸色微动,温和叹道:“若不是有非凡之才,又怎能拜入傅氏门下为徒。只怕是今日席上诗文,皆是流连光景、粉饰太平之作,沉晏看不上罢了。”
他的话似有三分诚恳,又似带着探究。
“世子言重了,在下万不敢当。”
顾沉晏不敢大意,只含笑道:“自先帝到陛下,我庆国近六十年,民不知兵,本就是千载之太平治世,哪里又需得粉饰之辞。”
“岁币买来的太平治世么……”容珩沉默了好一会,方才闷闷说了这么一句,听不出是喜是怒。
顾沉晏心里一紧。
他承认,这句话触及到了他思绪的深处。
但却只得勉强敷衍道:“陛下乃宽仁之君,自登位以来,广纳忠言,慈民爱物,不事奢华,赐梁、魏两国以岁币,皆是为了施恩与天下。今我朝文压一世,才俊满朝,如此蓄义丰功,百姓更是争相称颂,如何不是治世?”
庆国每年都要送钱给梁国和魏国,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实。
只是不论是朝廷,还是普通百姓,都习惯了平安不打仗的日子,一旦想着送些钱给北方两国,就可平安度日,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。
顾沉晏这番说辞,就是本朝读书人认同度最高的那一套言论。
“陛下自然是圣明之君。”
作为明化帝的亲孙子,容珩自然是不可能反驳祖父的功绩,遂道:“陛下一向克己复礼,豁达善纳,在位三十六年无一日缺朝,如此勤勉仁厚之君,便是往前再数三五百年,也是少见。”
说到这里,却又话锋一转,继续道:“只是陛下虽有大德于天下,却抑有大弊政于朝。每岁币与梁、魏,而两国又用庆国之银养兵边陲,兵力每年累增,又借兵势反让我朝增币。只怕终有一日,即便举国之力,也难填两贼欲壑。”
听到这话,顾沉晏眉头皱了起来。
他没有想到,容珩居然会跟他说这么多,甚至话里话外,还直言了明化帝治国的弊政。
要知道穿过来这般久,即便是祖父顾永杰,提到朝政之事,虽偶尔言语一句,也不过轻轻揭过,不愿深谈。
第一次与他谈及朝局弊政的,却是明化帝的亲孙子——平王世子容珩。
而且,还说的正是他心底所想。
顾沉晏看向容珩,眼中的欣赏之意掩盖不住,嘴上却轻飘飘地说:“世子此言,倒是说重了罢……”
“本以为今日宴席能多一知己,倒是我错看了。”
容珩沉声一叹,声音悠远无奈:“倾巢之下焉有完卵,莫不是沉晏以为,眼下边疆不见刀兵,便可安枕度日?”